《如果．爱》：不要把明星当成妓女
作者：红警苏红不懂爱
《如果．爱》作为一部香港电影，用不着担心导演的技法，可能是香港地域特征造成的危机感吧，导演骨子里都在担心自己的电影引不起观众的注意，所以，镜头切割得很碎，一个角色讲话的镜头，也能用三四个角度来表现，勤快得连好莱坞也望尘莫及。比如在《如果．爱》中，记者招待会上的镜头，金城武坐在那里开口欲言又止的一个动作，一连用几个不同角度的镜头来予以表现。香港导演太明白，换一个角度，就会让观众多一份关注，正像平时大家自拍照片的时候，也知道不断地变换拍摄角度，以使自己的镜头采集到更多的不同的风姿。当然，明白这一点的，不包括大多数中国第六代，贾樟柯、王小帅之流，你叫他们搬一下摄影机，比要他们的命都恐怖。所以，第六代只能向隅自恋，在可视性上，显然是弱于陈可辛这一类的香港导演的。
但镜头快，不代表香港导演编的故事就很圆滑。《如果．爱》设置的故事主线，主要在金城武与周迅十年后再次相遇片场上做文章。本来以为，他们不过是聂导演偶然拉郎配，初次相遇在一部被导演称为三角恋的歌舞片中担任男女主角。其实影片接着告诉我们，金城武与周迅在十年前就已是一对同居的男女，而此次的合作，却激发了金城武十年来一直没有泯灭的对周迅的爱恋。从影片的交待来看，金城武与周迅都是大明星了，而且从周迅的那种志得意满的神情来看，她正在与好莱坞导演商洽影片拍摄事宜，那么，她的动向应该在媒体上随处可见，而金城武不知生活在什么样的资讯时代，竟然对周迅的去向一无所知，每年都跑到过去同居的地下室里，对着一台十年如一日的破旧录音机，倾诉着心中升升降降的爱恋，录音带里最后的一句话是在2001年说的。那么，到金城武再次相遇到周迅的这一段时间内，他就从来没有在媒体上看到过冉冉升起的周迅吗？他有必要跑到那个居然被他用巨款保留收藏下来的地下室里，沉湎旧梦，不能自拔吗？如果不是聂导演给了他一个拍片的机会，他是否仍然不知道周迅的音讯？自作多情，是男人的可爱之处，但多情到像鸵鸟一样，就让人怀疑是否是弱智了。
邂逅旧情人，本是电影中的最俗而可耐的模式，但这种模式，如果用在其它资讯闭塞的行业，尚能遮掩着过去，但影片的金城武与周迅却是一帮出入娱乐圈的一天都离不开关注的红男靓女，他们在狭小的娱乐圈里却不知底里，只有重逢在一部影片中，才给了他们重新聚首的机会，从而导致他们对旧情的回首，是如何都说不过去的。
不过，这一切情节的疏漏姑且宽容一回吧，那么，影片中的爱情又是什么样的质地呢？古往今来，人们对爱情孜孜以求的一直是其中的执着与忠贞。从《泰坦尼克号》到《我的野蛮女友》，我们在影片中看到的爱情故事都是坚守，而正是这种坚守使我们感动难忘。甚至在出卖肉体的妓女的文艺作品中，那些动人心魄的妓女形象，也无一不是她们的忠贞于爱情令人感动。茶花女、杜十娘乃至《红磨坊》中的交际花，这些妓女角色之所以放射着光辉，不是因为她们艳帜高挂的外形，而是她们纯洁如水的灵魂。
但是，《如果．爱》却走了一条相反的道路，它愣是把影片中的周迅扮演的孙纳表现成妓女一样，从最早的出场，就显示出她缺少尊严。在影片的闪回部分，周迅一出场，就在小饭店里端着金城武吃剩下来的残羹冷炙，呼拉拉地往肚里提溜，然后还自告奋勇地要求到金城武的住处揩一趟热水澡的油，此时四海为家、逢人就求的风范，具备了妓女的最初的素质。之后，周迅与金城武的段落，几乎是《北京乐与路》中的同样故事的翻版，也是香港导演对大陆生活最容易想象与编造的情节，同样缺乏深度。但是，周迅很快搭上了美国制片人，并且在献身之前，主动热情地拱让自己的身体给金城武，一般妓女在操持正业时，总是会考虑把自己的身体让度给心爱的人。在被美国制片人抛弃后（这个制片人似乎带着香港导演与生俱来的对好莱坞电影的仇视与嫉妒情结），周迅再次人尽可夫地搭上了副导演的快车，甩掉了金城武。当金城武多少年后再次见到周迅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光彩照人的明星，同时看到了周迅仍然没有脱离掉用她一贯的用自己的身体与导演交换的遗迹。这时候，他该如何做？其实周迅在影片中告诉他的办法，是一个很好的办法，就是忘记过去。但是金城武忘不了，因为他当年是被抛弃的，所以他要报复。影片接着交待，他设法把周迅诱入到北京旧地，给她上了一堂忆苦思甜教育，然后，让女人动情，让女人再次上床一次，这时候，他终于如愿以偿地报复成功了。然后，他得意地留下口信，告诉她自己是骗了她。应该说，金城武在这里根本不是出于爱，而是可怜地念念不忘地妄图从周迅身上榨取她的肉体，报复她当年的不辞而别。这种爱情模式，可能在陈可辛导演的眼里，较好地体现出一个演艺圈内人对女艺人游戏感情的那种最拙劣的仇恨情结，所以，陈可辛骄傲地声称，他这部电影是“给有故事的人看的”，他显然在这种描述中，融入了自己的故事与体验，并且得意地发泄着对妓女一般的女艺人的那种耿耿于怀的诅咒，但是，如果连导演在电影中都不相信爱的话，那么，还是不要糟蹋爱为好。导演相信他的故事与情节的影射性与真实性，但这种披露出来的女艺人的卑鄙的爱情观，无论如何是悖离爱情的本质的，这样的爱情如何来打动人？相比之下，在一些成功的文艺作品中，妓女的冷淡总是事出有因，潜伏着一种崇高的动机，比如《红磨坊》中那位女歌星拒绝男主角的求爱，是因为她深知患上了不治之症，故而疏离真心爱人，使影片的情节凄艳而感人，但在《如果．爱》中，周迅对男友的背叛，仅仅是出于出人头地的这种自私目的。爱情在这样的动机面前黯然失色不能自保。
从《如果．爱》渲染的这种爱情不敌功利、并且试图加以歌颂的表现中，可以看出中国电影逆世界电影潮流的对来自于不成熟资本主义规则的吟味。影片中张扬的是一种“存在就是合理”的功利主义倾向，而当这种未健全体系下的功利原则作用于爱情的时候，必然是用功利心来战胜爱情的神圣与超脱。也许爱情只是一种价值符号，只是受制于社会价值的一种理念，但爱情作为一种意识形态，无论是中国文化的传统还是当今的西方文化体系里，都寄予了爱情的一种超脱性质，一致讴歌的是爱情的鄙视功利性与出卖性的特征。甚至，艺术家可以在妓女的身上都可以发现金钱无法衡量的崇高精神，然而，在《如果．爱》中，我们却看到了香港电影里泛起陈腐的理念，津津乐道地铺陈与玩味爱情的脆弱与无能，实际上，正当众多的艺术作品曾经写出妓女身上的仙女般的爱情，而本片却把一个艺人的爱情写成妓女见钱眼开、逢场作戏式的爱情，实在可以看出，《如果．爱》本质上的庸俗与浮浅。当然，我们依然无法排除这种爱情模式在艺人中的广泛存在，但是，这样的爱情能否像影片中那样繁文缛节地引起痛苦的感应（如金城武在水池中的眼泪、周迅在高空秋千里滴下来的眼泪），实在值得人们的怀疑。既然影片设定了一个怀疑爱情忠贞的前提，还不如远离爱情的命题，表现一群群交式的糜烂的娱乐圈的生活更为相宜。影片把人们的角色的行为定性为妓女式的趋炎附势，那么，任何对这种爱情的探讨与揭示，都是与爱情无关的。
至于周迅扮演的孙纳与导演聂文之间的爱情纠葛，影片基本没有什么深入的表现。聂文的行为，只是一个被抛弃的性伴侣的那种斯文扫地的尴尬。在孙纳的精神体系里，已经很难相信有爱情存在，那么，她与聂文居住在一起，只不过是一种相互需要而已。而聂文的那种伤感情结，在影片确定的信马由缰的爱情体系里，更多的是一种失落的羞愧而已。影片的结尾，当孙纳捧着自己的回忆录，感动与感佩的却是与聂文共同记忆的一段爱情往事，表现着她在超脱于金城武之爱后，极快地移情到与聂文之爱的不着痕迹。如此能极快地游走的女人的爱情，再次证明了这不过是一种妓女式的爱情。至此，影片打着爱的名义反爱情的内涵划上了圆满的句号。这样的影片出现在香港电影中，可以告诉我们香港电影日益衰败的关键原因，是爱的含量的缺损。随着亚洲电影中韩国、伊朗电影的崛起，我们看到了这些电影中对爱的独特的发现与肯定，但是，香港电影却在技术日益成熟的前提下，倒退到妓女式的人尽可夫的感情的层面上，实在令我们感到一种痛彻骨髓的寒意。也许决定一部电影价值高低的永远是精神的含量与进步气质，现在看来，香港电影丧失的恰恰是这一核心能量。
